朱殷

不要怕,总会死的。

【鬼玉】镜冢

2022年伏字羲左向生贺-22:00

意识流产物,不要试图纠结故事逻辑


当指针划过钟盘最上方的那一枚数字,玉离经的香芋色圆口小皮鞋正好踩过时针垂直向下与地面相交的那一点。

这条长廊幽幽寂寂,头顶嵌入天花板的白炽灯光线灰白而昏暗,脚下是白色大理石的方格拼接地板,仿若搁滩死鱼对向晴明碧空翻开的肚皮。

走廊尽头是一扇白门,房间里浓稠黏腻的黑暗挤满上方那一小块玻璃。玉离经掏出小西装内侧口袋里的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尖锐声响,甚至不用施加力度,门板已自动向内滑去。

停尸房不大,天花板上只吊着一盏灯,而十六张硬梆梆的铁床,也只有一张床躺了人。

那张有主的床藏在进门右手边的最里侧,床尾和床尾之排围出一道细长的窄路,玉离经脚步轻声走过狭窄的过道,飘扬的丝绸裙摆伴随着窈窕姿影的晃动轻轻拂过深红色的锈渍。

白被单平整盖在尸体上,掩不住死者高挑的身段,正因如此,这么一看属实分不出男女。

玉离经站在床前,面无表情低头打量着这具不知真容的尸体,如果它曾属于一个女人,一定是个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如果它曾属于一个男人,也会是个风流倜傥的漂亮男人。

“起来。”她命令道。

荒诞的话语之后,房间内的气温陡然转冷,绑在通气口的丝带如一只红蝶翩跹起舞,在不知何处起势的强劲冷风中上下飘摇。

一只手,纤素骨感的手,如娇怯新娘掀起红艳别致的盖头般,挑开覆于面部的洁白床单。



老旧楼道的灯泡脾气比上了年纪的老人还要喜怒无常,而伏辰初今夜回来时,它的心情格外不好。

他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的图标,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上了楼,还要小心注意住户堆放在楼道拐角的杂物和随意扔在台阶侧的垃圾。

推开厚重的防盗门,不出意料的,玄关处的鞋柜上站着一盏小夜灯,卡通兔子的造型,有一双很可爱的豆豆眼。

走至客厅,低矮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份鸡蛋火腿炒河粉。他和合租室友都不会做饭,自他们住进来后,厨房里的灶台除了煮速食面以外就再没开过火。

室友的房门紧闭,她的工作昼伏夜出,两人也很少见面。门上挂着一块可擦板,上面写着她明早六点回来,需要带早饭就给她发信息。

室友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总是能让他人在相处中感到舒适自然,哪怕是私人空间意识极强,只是迫于经济压力与人同住的伏辰初,也很适应甚至有点享受现在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对美食有着非一般的热情,厨房的冰箱上就有一个笔记本,上面有着他们一同记录的探店经验,已经写满了大半个A4笔记本。

微波炉亮起了黄光,逼仄狭窄的厨房里空气燥热,他退回客厅,打算先去冲个凉。

在经历与那个女人共同生活的短晢时光后,伏辰初就讨厌上了夏天。

伏字羲的寡廉少耻可以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一到夏天,她旺盛的交际欲也随着室外日渐攀高的气温息鼓偃旗。她开始喜欢窝在家中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单手托腮,观赏着八九十年代的情色电影录像带。所幸高档公寓的隔音效果够好,他们从没被物业或警察以扰民或更不堪的理由找上门。

她也时常自觉人不能这么堕落,就从客厅起步,到大门来回走动。有几次伏辰初走出房间或刚回到家,突然就撞上白皙瘦削近乎全裸的女性胴体,那时他的身体总会下意识先作出行动,直接将人推出个两三米,然后头也不回走开。

她带男人回家时也从不曾顾忌过他,能让她带回家的男人,大多是工作上的上司同事或熟人,她是没有朋友的。

她有时会调笑着对自己说,当着那些男人的面,“说不定他是你的父亲”之类的浑话。而那些男人,会略微半信半疑地,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扫一眼他的面容。

他恨她,比谁都恨她。



玉离经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开始由黑向白过渡,隐约掺杂几缕泌人心脾的蓝,看来今天会是这座城市难得一见的晴天。

她深吸了口清新凉爽的室外空气,将长时间在地下环境工作的心烦气闷驱逐出大脑。

太冷了,她在手心呵了口气,油彩与散粉的些许气味仍残存在指尖,积年累月浸皮注髓,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这是双皮清骨秀的手,春葱的色,玉笋的形,弹过钢琴捧过奖杯,大多数人哪怕没什么职业歧视,也会不由提一句,要不要换个工作?

不过没关系,玉离经不在意,只要让她尽可能避开生活“必需”的正常社交,那就是份好工作。

玉离经扯了扯羊绒围巾,确定绒面布料与自己的颈部皮肤和下半张脸严丝合缝后,冲进了凛冽寒风中,直奔不远处的地铁站而去。

车到底什么时候才修好啊!三九朔风如刀雨般扑天盖地,袭向裸露在外实在包不住的额头鼻梁,她不免在心里哀声叹气起来。

地铁站里有一家做中式早餐的老店,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品牌加盟店,价格和味道也比之更令人中意。

年过半百的老板也才刚刚开门,店里的人不多,再晚半个小时估计要排好久的队。

她翻看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念道:“一笼灌汤小笼汤,两个胡椒豆腐包,一碗辣胡汤打包。我在这先吃,要…”

“一碗鸡汤小馄饨。”沙哑的女声,形容起来,像烟或是像酒。香烟快燃尽时,离双指最近的烟尾产生的有害毒雾,最末且最烈;隔夜的开封红酒,瓶底那一点杂渣,混杂着无数不知名的絮白沉淀,一口就能含住所有,涩得舌苔发苦。

太熟悉了。

玉离经猛然回头,藏蓝的发丝撞入眼帘时她右眼皮反射性一跳,看清来人全貌时又不由松了口气。

一个女人,妩媚多姿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与发色相似的深蓝色天鹅绒大衣,颜色要深上些许,衣角袖口缠绕着金线藤叶刺绣,白皙剔透的肌肤躲在黑色的真丝长裙,裙身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妖花。

她用的口红颜色极浓极红,秀薄的嘴唇就像一颗烂熟的浆果般多汁诱人,她原本的唇色应该是浅樱色的,粉粉嫩嫩如同保留着初吻纯贞的少女。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就好像她认识她,认识这个女人,很长一段时间,很久很久一样。

可能是她目光停驻得太久,抑或是眼神过于直白炙烈,在寒冷的冬天,这份热度无法不引人注目,女人眼尾一挑,细长优雅的丹凤眼,瞳孔比常人长也更窄,是少见的椭圆形。

她端详着她,右手屈指抵着下唇,半晌,一声轻笑,趣味又玩味。

“你长得好像,我的儿子。”



今天的实验室任务完成后,学校三个食堂全都已经关了门,一向靠夜宵续命的大学生们哀声叹气,不知哪个人提议的外出聚餐,赢得大家一致欢呼赞同。

爱热闹真是人的天性,哪怕是象牙塔的大学生,对三五扎堆也有出乎预料的热情,再由人际关系的好坏生疏决定出小团队的领导权。

伏辰初就是这样的人,擅长于编织一张完美无缺的关系网,身边人都有适合的位置,并对现状感到由衷的满足。

火锅店聚餐后,可能汤底里辣椒点燃众人原本萎颓的精神,需要回去的几个先走了,其他人转战KTV,结束时已经是下半夜。有些在学校住宿的同学现在根本回不去,打算在外面开房间将就一宿。

平时出手就很阔绰的富二代同学干脆带着一群人向街对面的四星酒店走去,伏辰初作为少数清醒的人,架着他的胳膊,想着到时候把人往床上一扔就完事。

将人翻成侧卧姿势,在他脑袋下垫了两个枕头后,伏辰初悄悄退出了房间。酒店走道设计极为巧妙,只能靠门牌号认路。暖黄色的昏暗光线烘托出一种缱绻暧昧的氛围,酒红色的毛绒软毯铺满每一寸地板,空气里游荡着的是麝香与蜂蜜的混合熏香,要他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酒店。

会遇到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男人刚从房间出来,隔很远就能闻身上的女式香水味,深蓝色的塔夫绸衬衫解开了最上方的三个贝壳扭扣,袒露出一块细腻光洁的麦色肌肤。

他乍见伏辰初时,明显一愣神,近距离看清对方的身形后,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在伏辰初视若无睹经过他时,指尖一挑他鬓角的碎发。

“有事?”伏辰初停下脚步,压抑住内心的不耐烦,礼貌询问道。

“一夜,多少钱?”



难得的,他们在上楼时撞在了一起。

“昨晚出去玩了吗?下午有课吗?有的话我开车送你。”

“今天是星期日。”

“哦,我给忘了。抱歉,你知道我的休息日一直是不固定的。那补觉前要吃点东西吗?我在菜场买了青菜,虽然这个点不太新鲜了。我等会下挂面,你要吃吗?”

“好呀。不过你今天回来得也有点晚,最近工作很忙吗?”

“没有,只是一些私人问题。”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谢谢。”

“灯开了一夜,感觉有点浪费。”

“没事,用不了多少电。昨天给你留了猪肝,等下加在面里面吧。”

“我看看有没有坏。”

“我来洗菜,你先烧下水吧。”

“要加鸡蛋吗?做蛋花还是荷包蛋?”

“随便吧。不过,冰箱里还有鸡蛋吗?应该没孵出小鸡吧?”

“我来洗碗,你先去睡吧。”

“好吧,晚上我请客。”

“那可要好好考虑定哪家了,我们的攻略进行到哪里了?”

“就…”



玉离经想,如果是他,她会怎么做?

今天的客人生前应该是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不看骨相中她也可以分辨出来,正常死亡,死的也不算久,要她估计甚至不超过6个小时,身体明显还热乎着,高鼻薄唇、桃花眼、奶肤栗发的好相貌。

她问:“为什么会送过来?这状态不需要上妆。”

同事回答她:“他家人说,是他自己在遗书中提及的。”

“那人不可能这么快送过来。”

“他的遗书,就在他外套的内口袋,看来是随身携带的。”

玉离经没再提出疑问,毕竟她向来只负责自己的工作,其他人的事与她无关。

今天的工作量很少,结束得也很快。她整理好工具放回原处,就离开工作间,向殡仪馆大门走去,恰好撞见了一大波人,站在一楼的大厅,吵吵闹闹。

玉离经知道为什么遗书上会有那么古怪的要求了。

二十多个人,一半多是女人,年轻貌美的女人,化着精致的淡妆,打扮时尚贵气,三五结伴窃声私语,连哭红的眼角都带着刻意矫作的哀怜美感。

荒唐。她与她们擦身而过,粉底眼影口红乳霜香水自带不同的香味交杂在一起,熏昏了她的脑子。

恶心。一群花红柳绿中,她与众不同,举着男人的灵牌,人一朵毫无艳感可言的苍白纸花,朴素简单的黑色厚绒打底裙,上身套着一件保暖用的同色毛线衣,眼眶红肿眼底青紫,缺乏血色的嘴唇皲裂起皮,刻着条条细小的红丝。玉离经在路过她身边时,嗅到了大众货的玉兰油面霜的香味。

玉离经穿过玻璃旋转门,清冽干净的冷空气瞬间充盈鼻腔,心头郁结一扫而光,她心情陡转愉悦,脚步也加快了些许。

直到她瞥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如果是他,她会怎么做?

她只会拿手术刀划花他的脸,用工具钳敲碎他的脑袋。



伏辰初透过猫眼看到来人后,立刻冲到自己的房间,本来想利用衣橱里有备无患的闲置安全绳跳下去,但念头一转还是作罢,躺到床上被子一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半小时后,他受不了狭小空间里的闷热不透气,伸出脑袋打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根纤白玉指抵住他的额头,撩开他额前沾染湿汗的碎发。

看着侧坐在床边的熟悉身影,他突然冷静下来,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门口盆栽下有钥匙。”她亲昵地捏了一下对方挂着汗珠的小鼻子,语调拖得又甜又软,嗔怪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换个藏钥匙的方法。”

“那现在请你把钥匙放下然后离开,这是非法闯入,我要报警了。”

“为什么?怕你的小女朋友吃醋?”

“我没有女朋友。”伏辰初眉头紧锁,冷声否认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加一条诽谤罪。”

“儿子,你生气的模样还是这么可爱。”

没等他老一套地反驳“我才不是你的儿子”,伏字羲先行一步站起来,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相框仔细端详,四个人,三大一小,三男一女,小男孩被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大女孩抱在怀里,亲密而融洽。

“放下它!”

“好呀。”伏字羲老老实实将照片放回原处,伏辰初反倒警惕心大作,她不可能这么听他话。事出反常必有妖,而在作妖这方面,在他认知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下一秒,他就被人扑在床上,四肢被人牢牢按住,伏字羲体态苗条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一般成年男人也对她无可奈何。

“辰初宝贝,不和妈妈抱抱吗?”

“你快走开!”伏辰初手脚不断扑腾着,推搡着压在身上的人,绝望和恐惧一同袭卷大脑。

“这是害羞吗?不愧是君奉天带大的孩子,辰初你果然很有趣。”

她缓缓俯身,在伏辰初心如死灰的眼神中,红唇贴着他的耳骨,轻声喃语说道:

“前段时间,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和你长得很像。”



“你回来啦。”

“嗯。”

“想吃点什么吗?正好楼下新开了一家早餐店,我们一起去。”

“不了,没胃口。”

“那好吧。”

“……”

“……”

客厅里陷入静默。

“交换吗?”

“交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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